文/孙毛伟
天晴得很透，小区的院子里铺满了阳光，可402室老赵家的阳台却阴冷阴冷的。
老赵的阳台正向朝南，阳光本应透过宽大的窗子，大大方方地登堂入室，铺洒到阳台的各个角落，可现在却没有一丝阳光进来——楼上502室窗外晾衣架垂下的被褥，把阳台大部分罩在了阴影中。
老赵站在阳台上，望着外面明晃晃的阳光，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。冷不丁打出个响亮的喷嚏，赶忙让老伴拿件外套披在身上。
老赵喜欢晒太阳，只要天晴，总爱把躺椅摆在阳台上，阳光在身上懒懒地爬着，像无数根手指给他挠痒，可舒服了。可眼下，连续四五天，楼上每天都在晾晒，不是被褥就是床单，他只能望“阳”兴叹了。
老伴试探地问，要不咱去给楼上说说？老赵坚决地摇头，不行，人家在自家晾晒，咱管得着吗？人家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，说不定会说咱找茬。老赵搬来的时间不长，楼上的人不认识。可不管是谁，他都不想得罪，邻居一旦生出嫌隙，今后的日子就难过了。
他皱着眉头，指了指窗外的被子说，这被子是不是昨天晒过的那床啊？老伴说，谁还记得？
老赵凝神看了看说，好像是，昨天晒的好像就是红月季花的。老伴不解地瞪大眼：什么意思啊你？
老赵说，我的意思是，楼上的被子也许并不需要晒，是有意要遮挡咱家的阳光。咱是不是招惹了楼上这家，人家心里有气儿，才故意……
那怎么可能？老伴嘟囔着，平时面都很少见，有什么能招惹他们的？
老赵陷入沉思。一会儿，他自言自语地说，最近睡得晚，电视一直开着，是不是吵着楼上了呢？
老伴摇头说，不会吧，隔着两层窗户，玻璃也是隔音的。再说，咱电视也没开大声。
那不见得，老赵冲通向楼上的暖气管扬扬下巴：看见没？这铁管子就是传声筒。前几天的电视新闻说，煤矿发生矿难，困在下面的矿工敲钻头，隔几百米的地上都能听到了呢。
可老伴不买账，说，那别人家电视开着，咱怎么听不见？
老赵被问得一愣，不再吱声，脑子却没有停转。老伴也不再和他啰嗦，去厨房里剁肉馅。老赵忽然想起了什么，喊道，琳英，琳英。老伴扔下刀过来问，又怎么啦？
老赵问，那天，你说垃圾放在门口被谁踢了，对吧？老伴说，是啊，我把一袋垃圾放门口，准备出去时带着扔掉。出门时，发现垃圾被谁踢了，散了一地。怎么啦？
老赵说，你垃圾放得不是地方，是不是楼上的人走这儿绊了一跤，摔个跟头也不是没有可能。人家能不来气吗？
会这么严重吗？老伴也担心起来。老赵说，怎么不会？人家没说到你脸上，没准心里记恨着哪。
入夜，老伴没听到老赵的鼾声，只知道他在床上翻来覆去，天快亮了才消停。
星期天，儿子把在读小学三年级的孙子小蒜瓣送来了——儿子加班，儿媳出差，孙子在家没人带。小蒜瓣像只蚂蚱，一会儿蹦跶到这屋，一会儿蹦跶到那屋。看到阳台上爷爷不高兴的样子，小蒜瓣问奶奶，爷爷不高兴吗？奶奶说，是啊，楼上晒被子挡了他的阳光，他生气呢。
老赵正在阳台上黯然神伤，忽然，楼上的被子动了，长长垂下来的被子被提了上去，横着搭在晾晒杆上了。顿时，白花花的阳光呼啦一下全跑了进来，晃得老赵睁不开眼。
老赵一阵欢喜，正要告诉老伴，却听老伴急急地喊，小蒜瓣，小蒜瓣跑哪去了？老赵赶忙去找，几间屋找遍了，也没有小蒜瓣的影子。刚要出门去找，门被敲响了。打开门，小蒜瓣和一个高个子男青年站在门前。
我是楼上的邻居，男青年很愧疚地说，听孩子说，我家晒被子挡了您家的阳光，实在是抱歉啊！现在我把被子横着晒了，您看看还挡不挡阳光？
老赵心里的阴影瞬间一扫而光，忙不迭地说，没关系，没关系，现在很好了。转而又嗔怪地说小蒜瓣，这孩子，怎么能去麻烦叔叔呢？真不懂事！
别怪孩子，孩子没做错。男青年摸着小蒜瓣的小脑袋说，看得出来，这孩子跟爷爷一样很阳光的。
老赵的脸倏地红了。
【作者简介】
孙毛伟，江苏徐州人，高级工程师。2008年起，开始创作短篇小说、小小说等，作品散见于全国上百种报刊。多次在全国小小说赛事中获奖，作品多年入选小小说年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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